默契

 @314叶蓝白情企划 

好久没写啦，有些手生，可是叶蓝真的好萌啊，呜呜呜！

妹子们白色情人节快乐！叶蓝白色情人节快乐~

三世絮语 

一

天色渐暗，西边慢慢燃烧出了橙红色的云彩，道观里跪着的两个女人这才轻叹一声，互相扶着站了起来。

看上去年龄稍长的女人偷瞄一眼旁边的道童，边使眼色，边偷偷往小道童的怀里塞下几枚铜板。那个小道童连忙摆手拒绝，女人却急忙碎碎嘀咕几句，等小道童一脸为难的收下，这才挤出些笑意，转身拉着同伴走出去了。

而在角落里奋笔疾书许久的蓝河，单手撑着下巴看完后噗嗤一笑，不知道第多少次无奈叹息了起来——哎，明明我才是那个最辛苦的记录员，怎么却从来吃不到回扣和福利呢！

当然，蓝河不过是自娱自乐胡思乱想一下，要是真有人能“看”到他，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他是一条早已干涸的淡蓝色小河的灵体，只因曾滋养过一些生命，积攒下些许功德，这才有了幻化成灵体的机缘，“蓝河”这个名字，就是之前渡化他的上仙赠予的。

得以幻化成灵体，不过是修行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不停积攒功德才行。于是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蓝河辗转去过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座道观，认真完成着上司交给他的工作。好在工作不怎么复杂，只需用灵力炭笔如实记录下每一个善男信女的祈求，按时汇报上交就行。

按照上司的说法，蓝河的修炼期限是五百年，等到功德圆满，他就能进入六道轮回，下一世，去当一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掐指一算，好像还剩差不多二十年了。

人走空之后的山头似乎也沉默安稳了下来，忽然，外面传来的一声老道士的呼喊，略微搅碎了暗下来的夜色。

小道童不敢私吞铜板，应着师傅的呼喊，攥紧铜板跑向了后厨的方向。而蓝河于虚空中伸了个懒腰，又甩了甩没有任何人能看到的手肘，暗念，今天也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二

要说修行中有什么难处，最初那两三百年里还是很多的。

虽说蓝河是一团没有任何人类能感觉得到的灵体，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存在。他的工作是如实记录，但当成百上千的人类裹挟着无数的欲望和执念来倾诉时，当那些祈福祝祷、骂街哭丧、喊冤诅咒山呼海啸般涌来时，人世间光明和黑暗的极限，旁观的蓝河全都不得已的听了个遍。

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奇怪：人类这么艰难，那我又为什么要修炼成人类呢？

只是很奇怪的是，每每他想到这里，就会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涌出来，像是有一条绳子正牵着他往前，再往前……

明明那条绳子是若有似无、虚无缥缈的，却又格外的坚韧有力、坚定明确。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那就继续吧……

于是一切恢复如常，记录、上报，蓝河的一年又一年。

 

三

这一天，山林间下起了入夏后的第一场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密集砸落，到处升腾起了烟雾般的水气。

这种天气自然没什么人来道观里唠唠叨叨，蓝河坐在正殿里的一角，转着手里的灵力炭笔，有点百无聊赖，也有点轻松自在。

正放空中，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隔壁响起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还有管事道长客气的问候。雨声模糊了交谈的内容，蓝河听了几耳朵，好像是在说有个人要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这样啊……蓝河打了个呵欠，不再听下去了。

其实对蓝河来说，要听清楚雨声中的谈话细节容易至极，但他实在懒得去听，可能，他的好奇心也在不经意之间，随着年月慢慢淡化了吧。

谈话还在继续，蓝河的呵欠也越来越频繁。真没想到，这些听不清的对话竟然比雨声还要催眠。

微微困倦中，一个年轻男人忽然跨过门槛跳了进来，在地上踩出一个个水印后，四下打量半天，哼一声嘀咕道：“挺好，还是这里清静。”

嗤，你进来了，我就不清净了。

蓝河还没腹诽完，管事的长脸道长找了过来，客气道：“叶居士，他们说得离开了，想和您道个别。”

几个头戴斗笠身穿官服的人站在门口，淋着雨却还要小心翼翼道：“那，我们就走了？”

姓叶的年轻人看也不看他们，摆摆手，就地坐了下来。

还挺拽。蓝河微微歪头瞥了一眼，不过天色晦暗，没能看清楚年轻男人的长相。反正也不是什么特殊少见的事情，蓝河呼口气，又继续放空了起来。

 

四

大雨一连下了三天，没有人上山，蓝河也就偷闲躲懒了三天。

等到天终于放晴，一群人商量好了似的，全都乌泱泱涌上来，对着道观里供奉的神仙唠叨个不停。于是不管这个深山里的小小道观是否愿意，又一下子盛满了人间的七情六欲。

这时的蓝河总是分外忙碌，手中的灵力炭笔片刻不停，飞速记录着一切，哪怕是细碎的只言片语，他也不能有一点落下。

一个又一个人下跪、倾诉、祈求，在这种时候，倒是也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秩序。就好比员外夫人吧，虽然身份高贵一些，也只能虔诚地等待着，差不多到午饭时间，才终于轮到了她。

员外夫人好像哭过，眼皮有点微微发肿，然而她刚刚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年轻男人却忽然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接着又一言不发，靠着墙壁坐下了。

蓝河扭头一看，这不是那个姓叶的年轻人吗，他怎么出现在这儿，道袍还穿得这么随便……哦，对，他在这里借住呢。

正嘀咕着，员外夫人旁边的小丫头先不满道：“我们夫人有些话只想跟神明倾诉，这位道长请回避。”

年轻男人没张嘴，但脸上的表情摆明了写着“我偏不走”。僵持间，长脸道士走进来赔笑道：“员外夫人您尽管放心，这是我的闭门弟子。”

小丫头看一眼夫人的脸色，气鼓鼓道：“要不是你们道观还算灵验，就冲你们这无礼的态度，我们夫人才不会来呢！”

一脸散漫的年轻男人这才笑道：“是啊，这里供奉的神明非常灵验，你们也不必把话说出来，在心里念叨就行了，神明听得到的。”

员外夫人瞥了年轻男人一眼，果然双手合十，开始在心里默念了。只是如此一来，蓝河差点跳起来，恨不得一脚把这个捣乱的家伙踹飞出去。

如果所有的人类都不说话，只在心里默念，那蓝河就要通过感应去倾听和记录了！喂，别这么苛待公务员好不好，“他心通”很费精神的哎！

蓝河也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但没有办法，员外夫人已经开始默默嘀咕，他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地去听去写。

不知不觉间，一页纸都快要写满了，蓝河正要翻篇，微一错神，眼角余光处却忽然扫到，那个年轻男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着自己坐下来了。

“我果然没听错，”年轻男人轻声笑道，“有个东西在这里写东西。”

蓝河：“……”

有个东西，在这里，写东西……

年轻男人继续笑道：“精怪？”

呸。

“大白天的，总不可能是鬼魂吧。”

你才是鬼魂！

“哇，好冷漠哦。难不成是初有小成的地仙？”

不了不了，地仙都矮胖矮胖的，我还是当个东西吧。

“又开始写了，哦，那个员外夫人又开始嘀咕了是吧。”年轻男人脸上的笑意越甚，视线上上下下扫视过蓝河盘坐的角落，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似的，继续道：“我刚才在外面溜达，就一直听到这里不停的写写写……哇哦，该不会不管这些善男信女说了什么废话，你都要记录下来吧？”

蓝河握了握拳，又松开了。啧啧，别想打扰勤劳的公务员上班。

“你不理我，你还是不理我，你继续不理我……”年轻男人的笑容先是缓缓淡去，忽然，又像乍然盛放的花朵一样，冷不丁扑面而来，砸了蓝河一个措手不及：“你就别理我啊，等他们都走光了，我就去那边坐着，背二十四史给山神老爷听，你觉得怎么样？”

咔哒，蓝河再也控制不住力道，手上的灵力炭笔猛地被折断了半截。

有一团光爆裂在了这个本该没人注意的角落，然而这一次，那细微的声响全部都被一个人清清楚楚的收到了耳底。

“有意思。”

年轻男人哈哈笑着，起身去吃饭了。

 

五

蓝河要疯了。

他就是个蹭公粮攒修为的平凡灵体，上班累了也会想偷懒休息，也一样盼着淡季到来可以摸鱼混日子。偏偏这个人抓到了他的把柄似的，竟然真的一有空就跑进来对着山神塑像唠唠叨叨，一个星期不到，这人姓甚名谁，家里有几口人，几岁开始不尿床，蓝河全都不得已的写了一个遍。

叶秋！

你才是……你是什么东西啊！

更可恶的是，叶秋天天来废话这件事，已经成了一道奇妙的风景线，现在只要这个家伙一出现，方圆十里内闲着没事干的精怪灵体散仙，都会呼朋引伴的过来看热闹。

本来只想好好上班的蓝河一下成了被围观的乐子，真是不累死也气死了。

“这个叶秋五岁的时候掏过鸟蛋！”一个麻雀精叽叽喳喳的和旁边的树精抱怨，恨不得下去抓叶秋一把。

“他怎么吃海鲜会过敏啊，没有口福。”地仙摸着胡子连连摇头。

“住他隔壁的苏家大小姐是有多漂亮，让他这么念念不忘？不过别想了，这小子身上没有红线。”姻缘童子一脸好奇地围着叶秋转了一圈，重重叹了口气。

蓝河：“都给我闪开啊啊啊！”

要不是灵力炭笔太贵了，蓝河绝对会化笔为刀，把这些看热闹的混蛋全被扎走。

 

还是俗话说得好，有困难，找领导。日盼夜盼，蓝河终于等到月底春易老来收报告的日子了。

“开到荼蘼花事了”，春易老是春天将尽时，百花的遗憾共生出的灵体，生性沉默寡言，也不太有情绪波动。这一次，看到蓝河闪着星星眼在等待自己时，春易老也不由恍惚了一下，奇怪道：“你怎么了？”

天天听别人叽里呱啦抱怨，终于轮到了自己，果然爽翻天。蓝河激动地呜啦啦说上半天，说的自己都有点头晕了，春易老才终于点了点头：“怪了，这个人类竟然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蓝河激动：“是啊是啊！”

春易老：“还总来调戏你。”

蓝河悲愤：“没错没错！”

“挺好，”春易老盖棺定论，“是个磨练心性的好机会。”

“真的是太过分……”蓝河措手不及：“啊？”

 

六

蓝河曾经试过对着叶秋破口大骂，然而这个人根本听不到。虽然很奇怪，但没有办法，似乎只有蓝河书写时的声音，才是唯一能被感知到的存在。

也不知道叶秋唠叨了多久，就在这个人恨不得把自己头上有多少根头发都数给蓝河听之后，一个安静的午后，叶秋突然脑中灵光乍现，想出了一个“对话”的好办法。

“你本来每天就要不停写字，对吧？”叶秋蹲在蓝河旁边，一脸的玩味，笑道：“那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你就写一笔，停下。如果答案是我说错了，那你就写两笔，停下，怎么样？”

蓝河咬牙切齿地盯着叶秋，本来是不想搭理的。然而就在他抬头这一瞬，蓝河却突然发现，有几缕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斜斜地照了进来，即将如往常般穿透自己时，这一次，却被眼前的叶秋给拦住了。

那光线被弹了起来，再缓缓散开、弥漫，于是，从这个近在咫尺的叶秋身上，几百年来，蓝河第一次生出了自己也能分享到日光温度的错觉。

鬼使神差般，蓝河重重写下一笔，停顿了许久。

“哈哈哈，真的有用！”叶秋笑得很大声：“我想了很久，你肯定不是鬼魂，所以，你是男的吧！”

这里面有任何因果关系吗？

蓝河又重重地写下了一笔。

 

这一来一回交谈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叶秋终于知道蓝河是一个正在修行的灵体，是个男的，可以常年不吃不喝。还知道了蓝河喜欢在夜里听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喜欢听小孩子说最近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喜欢看路过的小猫小狗互相对着哈气。

“所以，”某天夜深人静，叶秋陪着蓝河听了许久的树叶沙沙声后，突然问道，“你应该不会放屁吧？”

蓝河：“……”

“哈哈哈！”叶秋差点笑得肚子岔气，眼含泪花继续问道：“那你还有多少年才能修成正果啊？”

蓝河气冲冲地写了二十笔，叶秋便慢慢跟着一笔一划去数。数完之后叶秋没再开口，靠着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四季轮转，夏天渐渐进入了尾声。春易老依然每个月底来收报告，然而看着越来越厚的纸张，只留下一句“我打个报告，给你多申请些灵力炭笔”，就潇洒走人了。

要不说领导就是水平高呢，秋天来了，就算叶秋不捣乱，痴男怨女也多起来了。

早上李二丫痛哭流涕，说柳哥哥变心了，不跟她一起赶大集。下午陈秀才唉声叹气，说云妹妹要听父母的话，嫁去隔壁村了。

长脸道士偶尔路过听到，便会劝几句什么“缘起缘灭，人生常事”。偏偏今天没什么用处，李二丫哭得更大声了，抓着长脸道士的袖子，追问怎么才能挽回柳哥哥的心。

长脸道士满脸的为难，一时没了应付的办法，而就在这时，一个圆脸圆眼睛圆鼻头的道士，拉着陈秀才走了过来，笑道：“哎，正好，你们两个都是亘古少有的痴情种，既然如此，你俩不如凑成一双璧人，也就各自了却了心事，岂不痛快！”

李二丫和陈秀才对视一眼，大哭道：“道长，你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还拿我取笑呢！”

说完，李二丫捂着脸嘤嘤嘤跑下了山，陈秀才尴尬的挠头半天，也灰头土脸的下山了。

长脸道士瞪了师弟一眼，不满道：“你又胡闹。”

圆脸道士倒是笑得开心，满不在乎道：“师兄，你忘了？师傅早就说过，世间万物不见得有结果，但必定有因果。这二人自有因果，只能自己去化解，抓着你我不放，又有什么用处？要不是我这一招四两拨千斤，让他们各自走开，他们何时才肯放过你我？”

“哎，”长脸道士叹了口气，无奈一笑，“师傅的话不是让你这样用的。”

圆脸道士愈发得意道：“差不多差不多，他们遇上我这种混不吝的，也是他们的因果。就算祖师爷现身，也挑不出我的毛病。”

长脸道士飞起一脚，就在快要踹到的瞬间，圆脸道士已经大笑着跑开了。

而叶秋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正殿，如往常般坐在蓝河身边，轻声道：“世间事不一定有结果，但必定有因果？”

蓝河心头一跳，紧接着，又因心跳而愈加迷茫起来了。

 

七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蓝河的心里总有东西磕磕绊绊的，像是细砂慢慢磨过去似的，也不是疼，也不是苦，就是会突然莫名烦躁。

灵体修行，最重要的就是心平气和，蓝河这一浮躁，连着两个月交上去的报告都出现了错误，要不是春易老发现得早，及时提醒他改正，蓝河至少要被扣掉五年的修行积分。

那个叶秋依然没闲着的来捣乱，今天问蓝河有没有看过西部平原的枯树枝，明天又非要他形容一下东边大海上的巨浪有多壮烈。吵着闹着，就在天气即将入冬时，叶秋突然表情严肃道：“我觉得，我应该有办法能看到你。”

蓝河微一愣怔，直接模仿着人类的样子摇起了头。

怎么可能呢，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灵体，因为运气好有修行的机会，还得到了这份差事，才长年累月的在这山林间的道观里写写画画。还有无数的灵体飘荡在荣耀大陆的某个不知名角落里，要是人类能看到灵体，那还了得？

然而叶秋惯常吊儿郎当的眼神里，渐渐涌出了些许蓝河看不懂的神色。片刻后，只听叶秋又说到：“我能听到你，就一定能看到你。还是说，你不想被我看到？”

我想，我不想……？

蓝河呆住了。

已经四百多年了，蓝河始终尽职尽责地记录着人世间的一切。他知道那些人类有千奇百怪的欲望，还会和神仙倾诉无数莫名其妙的想法，可是，从来没有人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问他，你想吗？你不想吗？

直到这时蓝河才恍然发现，这个总在他旁边捣乱、害得他动辄节奏乱掉的人，才是……

才是什么？

蓝河胸口忽得一热，那汹涌而来的感觉还没爆炸，就像被虚空中高悬着的某个手掌捏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又放空起来了。

“怎么不说话？”叶秋轻声追问了一句，片刻后，愈发笃定道：“来不及了，我一定要看到你。”

说完，叶秋便起身离开了。

 

叶秋这个人，还真有一种别致的固执，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一本早已绝迹的古籍，在这个格外漫长寒冷的冬季里，硬是一点一点琢磨出了办法。

据说，一个人类想要看到灵体，必须得收集到子时出生的一岁小牛的牛眼泪，寒食那天第一缕阳光照到的柳叶，飞过墓地上方的乌鸦落下的羽毛，清明那天拂晓时分桑叶上的露水，还有谷雨那天不落地的雨水。

叶秋把这些讲给蓝河听的时候，蓝河虚无地瞪大了眼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叶秋倒是很自信的样子，笑道：“你这个小家伙别偷懒了啊，有空就好好收拾一下，最多也就两年吧，我一定会看到你的。”

这句话撂下没多久，叶秋在某个初春的清晨，随便带上几件行李，真的离开道观，满荣耀大陆寻找去了。

真是，哎……

蓝河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最明显的变化却已经悄然发生，那就是，报告的页数终于又降下来了。

过往他交上去的厚厚一沓纸张里，至少有一半是叶秋唠叨出来的，现在叶秋不见了，尽管蓝河依然如往常般兢兢业业地记录着俗世众人的祷言，要写的的东西，却少了很多很多了。

四季依然轮转不停，道观外的桃花谢了又开，就在蓝河有些记不清修行还剩下几年时，一个深秋的早晨，面相略微成熟了一些的叶秋兴冲冲地跑进来，喊道：“我已经找到四件了！”

蓝河觉得自己的心跳又不自觉的变快了。

叶秋笑道：“就差乌鸦羽毛了，等找齐了，我就能……”

话音未落，长脸道士快步走了过来，一脸紧张道：“叶居士，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真不知道怎么交待了！”

 

心跳原来是可以骤然停止的。

咦，也不对，自己根本没有人类的心脏啊？那这些日子以来，胸腔处时而鼓噪、时而窒息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河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一角，看着被人群簇拥离开的叶秋，闭上眼睛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哦，他还剩十七年的修行了。

 

八

当公务员还是有好处的，比如，蓝河足不出户，一样能听尽天下的消息。

离开之后的叶秋的故事，蓝河就是陆陆续续从别人嘴巴里听到的。

东拼西凑之后，蓝河差不多搞明白了，原来这个叶秋是王爷之子，因为帝君无子，临终前几个王爷明争暗斗的很是凶狠，最终叶秋那一族获胜了。

一个渔夫冲一个屠户说道：“如果过段时日，在这里修行过的叶秋真的登基为帝，那你我岂不是就成了见过帝君的人了？”

屠户粗声粗气道：“我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山高皇帝远的，从来只是听说，根本没见过帝君！”

渔夫：“是啊，这次终于见过，算是沾染到龙气了！”

屠户：“那这个道观可了不得了，灵验的很，以后得多来拜拜啊！”

圆脸道士叼着一根草叶，正躲在神像后面打盹，听到这里一脸的不爽，轻声嘀咕道：“啧，我还想多睡会儿觉呢。”

 

过段时间，渔夫和屠户又来了，这一次他们聊得更是激昂兴奋。

渔夫擦着额头的汗，哼哧道：“什么啊，咱们都被骗了。你听说了吗，原来当初在这个道观里修行的叶秋，不是即将登基的帝君叶秋！那个人叫叶修，是来代替他双胞胎弟弟叶秋修行的。”

屠户也气道：“是啊，搞了半天是个冒牌货，咱们还是没能见着帝君。”

两人对着唉声叹气了半天，渔夫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笑道：“哎，他俩是双胞胎，那应该长得一样吧？”

屠户先是面露喜色，片刻后还是不爽道：“那不成，冒牌货就是冒牌货，这个道观不行的，没能沾上纯正的龙气，不灵！”

照旧躲在神像后面偷懒的圆脸道士闻言差点跳起来欢呼——好极了，不灵不灵，都少来点。

 

原来他叫叶修。

蓝河缓缓停住了手中的笔，嘀咕道：“哎呀，骗子……”

说是这么说，但也就是随便想想而已，蓝河还是明白的，这个人必定有许多的逼不得已和无可奈何吧。

 

新帝叶秋正式登基的消息刚传遍荣耀大陆，蓝河就从春易老处接到调令，从南方调到了北方。

道观里供奉的神像变了，山头盛开的花变了，窗外叽叽喳喳的雀鸟变了，往来路过的气息也变了……

嗯，很多东西变了，只有熙熙攘攘的世人满心满腹的倾诉不变。蓝河写写画画之余随手一算，他还剩十六年了。

 

九

蓝河以前曾听别的灵体说过，修行的最后一年，时间似乎会过得格外漫长。

然而等他真正进入到自己的最后一年，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还是倾听、记录、汇总，再等春易老来的时候上交。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后一天了。

寒冬时节，北方的大雪下得很是狂放。五百年里蓝河大多数时间是在南方，临了能看到这样一场恣意张扬的雪景，尽情感受着风的声音和雪的光芒，也算是件幸运的事情了。

尤其夜色降临时，触目所及只有星光下飘扬着的雪花，看着看着，蓝河竟不自觉笑出来了。

这种天气，肯定不会有人进到道观里了，除非……

蓝河还没念叨完，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外面传来，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声，一个中年男人跨过门槛撞进正殿里，抬头扫一眼神像后，重重叹了口气。

除非是赶路人找不到住处，不得不进来借宿。

蓝河补完刚才的念头，无奈的微微一笑。没想到，最后一天，也还是遇上了。

不过没什么，一个过路的旅人而已，应该没什么要对神明倾诉的。蓝河放下了手中的灵力炭笔，继续沉默地看着夜色中的雪景。

然而那个男人四下扫视过一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冲着神像的方向沉声开口道：“这雪真大，怪冷的，我该随身带些酒的。啊，喝酒不算什么罪过吧，我看你们神仙也挺爱喝的。”

蓝河有些无语。

这什么人啊，大冷天的还要和神仙斗斗嘴？说真的，他是真不想记录了，反正明天天一亮他就功德圆满了，最后一夜，任性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只可惜五百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蓝河挠挠头，还是摸起了笔，开始书写记录起来。

“嘉王朝十六年，雪夜。男子曰……”

正写着，空气却突然凝滞住，好像有什么东西僵住了。

蓝河一愣，抬头看向男人的方向。而这个人的视线也飞速移了过来，之后便像是暮霭中静默守候的山石，无需呼吸，也不必开口，就这样用力地看着、看着。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起伏的心跳，突然又蹦跶出来彰显存在感了。蓝河握住笔的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在纸上划出了歪歪斜斜的奇怪线条。

“好久不见，”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中年男人突然笑了，“你不会再折断一支笔吧。”

五百年了，看过那么多痴男怨女，听过那么多撕心裂肺，蓝河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自己也有眼泪的。

 

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缓缓拍打在屋檐上，明明进不来，那绵软的触觉却细细密密的，随着夜风吹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叶修坐在蓝河旁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后来找齐东西了，可是叶秋那小子登基后，一堆破事儿等着处理，我就没来得及马上去找你。”说着又笑道：“我没有对着山神老爷说，这些话，你就不用记录了吧。”

蓝河写下一笔，停顿了下来。

“真好，你还记得咱们的暗号。”叶修变换姿势，靠在墙壁上继续轻声笑道：“等我终于有时间回去那个道观，你已经不在了。没办法，我只好重新山南海北去找你，好在……终于找到你了，就是有点可惜，那些东西已经不能用了。”

蓝河很想叹气，叶修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笑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道：“对了，你记得圆脸道士的那句话么，世间事不一定有结果，但终究有因果。所以我一直坚信，我会找到你的，这就是我们的因果。”

蓝河不知道说什么好，叶修有所感应一般，也慢慢停了下来。于是雪下了一夜，两人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了一夜。

天，终归是要亮的。

山巅处晨光熹微，道观外雪花飞扬，就在明暗交替的刹那，叶修微微转头，看向虚空中蓝河所在的方向，轻声道：“下次见。”

好啊，下次见。

恍惚中，蓝河点了点头，笑着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蓝河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熟悉的地方了。他抬眼看过去，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轮回台了。

站在对面的春易老见蓝河醒来，表情难得有一点松动：“怪不得。”

“啊？”蓝河还在迷茫之中，纯凭直觉反问道：“什么？”

春易老叹气道：“你还是河流的时候，曾经载着一片树叶荡到岸边。后来它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树，所以这一世，他能感觉得到你。”

蓝河愣怔片刻，轻声道：“你是说，叶修是那棵树？可是他这一世就已经是人了……”

“啧。”春易老合上手里的册子，继续道：“这个小子运气好，曾经有条龙路过，在他身边睡了一夜，他染上龙气，这辈子直接修成人形，还转生到王室里了。更巧的是，分配给你使用的灵力炭笔，也是从那棵树上炼制出来的。”

“这样啊……”

蓝河嘀咕着，慢慢低下了头。

春易老轻笑一声，再度开口道：“别急，反正你们下一世……”

蓝河闻言又抬起了头，奇怪道：“哎？”

“没什么。”春易老拍一下蓝河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进入轮回台了，最后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三世因果，命中注定，该来的总会来的。”

 

尾声

等待第十区开服的时候，蓝溪阁公会那几个大佬闲着没事干，干脆凑一起边吃外卖边闲聊天。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忽然咋呼道：“老蓝绝对是我见过的最矫情的BOY，起个ID还要翻诗词，什么蓝桥春雪君归日，我呕！”

另一个人秒接话道：“你还能记住这是句诗词，你也牛的。”

话题的中心人物，一个看上去有些斯文的男生挠了挠头，笑道：“其实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这是一句诗哎。”

他没有骗人，起ID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好像飘过了一阵鹅毛大雪，接着一道蓝光像桥一样横穿而去，“蓝桥春雪”这四个字，就这么突然从脑海深处冒出来了。

黑框眼镜男生哈哈大笑道：“蓝桥大大，你终于承认自己是文盲会长了吗？完了，你也不怕传出去人设崩塌，咱们蓝溪阁里你那些女粉流泪心碎哦！”

“哈哈哈，别急啊。”又有人笑道：“等会儿第十区开服，再看他新建一个什么号呗。”

嘻笑胡闹间，时间终于到了，所有人都急忙点开荣耀客户端，等着第一时间建号登录。

“请填写人物ID。”

呃，这次叫什么好呢？

片刻犹豫后，男生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下一秒，“蓝河”两个字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蓝河操作着新建好的剑客站在新手村里，冲其他人笑道：“好了，咱们在第十区大干一场吧！”

“冲！”

欢呼喝彩声中，人山人海之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叫“君莫笑”的角色，刚刚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