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

二十九

酒店的一层大厅里站了不少的宾客和安保人员，镁光灯唰啦一片，在人们头顶闪烁出晶亮的光。一位政府官员微笑上台，说着辛苦大家了，虽然这次发生了一些意外，但相信我们的合作不会就此终止，我也代表马达加斯加官方表示，以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掌声中驻地大使和其他官员接连过来和众人握手，蓝河排在第十一位，在镜头的聚焦下和对方互道了一句祝福。

“那个人呢？”应酬完毕，蓝河走回叶修旁边悄声问道。

叶修单手抄着布兜，应道，“放心，跑不了他的。”

说话间一个人行色匆匆地走来，赶到叶修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好，知道了。”叶修拍拍来人的肩膀，点头示意可以了。

毕竟不是本土，想抓人肯定要用些特别的手段，但好在一切顺利，没有让人跑掉。等周围众人散开一些，叶修才轻笑道，“搞定了，不过有点可惜，没能找到机会帮你踹回来。”

会场上人员往来穿梭不停，蓝河目视着前方，回道，“我还好，真的没什么。你们这边都进入正轨就好了。”

“嗯，之前的推测没错，怂恿工业园闹事的，还有在G市找我麻烦的都是他。”

专车会在午饭后接众人去机场，送这次的受害者先行回国休养。叶修边对着过来打招呼的人微笑示意，边续道，“工业园那边也安分了下来，什么宗教问题酬劳问题全都不再是事儿，当地的工人领导一早就跑来找负责人表态了，说是会马上开工，绝对不再延误工期。”

蓝河很为他开心，真诚道，“这就太好了。”

“恭喜啊叶先生！”说话间大使也走了过来，赞许地和叶修握下手，笑道，“也恭喜叶老先生，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以后肯定能特别放心地把公司交给你。”

“哪里，您过奖了。”叶修用着谦虚的词汇，语调听上去却还是如往常般懒洋洋的，“我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不捣乱，其他事还是得看我弟弟的。”

“真会开玩笑，看出你们兄弟感情好了！哦，这位许先生，这次来没玩好，受惊了，以后有机会再来。”

“啊，好。”蓝河紧张地应了一句，等大使走开才尴尬地挠挠头，“看来你老爸的投资不用打水漂了。”

“是啊，好事嘛。”一直有人过来恭喜叶修，为他这次帮忙救人，也为工业园顺利再开工。叶修嗯嗯啊啊答应着，又接一句，“要是你能别给我找事儿就更好了。”

果然，昨天没绕完的圈儿今天还要接着绕。现在战局重开，蓝河只得抖擞起精神应战道，“这怎么叫找事，我是在想未来。”

“你得了吧，你那种想法说白了就是在分手的前提下谈恋爱。有这样的吗？刚好上就琢磨着以后怎么分手才分得潇洒、分得好看，照你这么想，那就干脆别好了。”

“不是的，不一样的，以你过去和现在的影响力……那换种说法好了，普通谈个恋爱会谈到名声受损吗？”

两人都没有看向对方，而是目视前方一句接一句地讲着。

“都什么年代了……”

“你要看新闻么，我可以搜给你看，最起码咱们现在这个年代，这种事也还是跟丑闻挂钩的啊。”

“好，对，你最理智最有想法了。”叶修被说得不气反笑，干脆就顺着蓝河的思路往下，反问道，“既然风险这么大，那还折腾什么啊，各回各家才是最好的选择，你说是不是？”

“啊……”蓝河沉默了。

沉默中叶修暗自握了握拳，心想这个家伙胆敢说一个是字，立马捏住他的脖子在这亲上一口，大不了让记者拍个够顺便公告天下而已。什么这个那个过去未来新闻丑闻的，简直就是脑子有坑。

没想到旁边的家伙沉默了一会儿，又纠结又惆怅地深深叹口气，小声道，“我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啊。”

就是这样，一个自己把自己绕进去还恨不得死死捆紧的人，心却又是柔韧的，一点点挣扎着，想要小心保护住那份喜欢。

叶修的心也软了下来，抬手揽上蓝河的肩膀，迎着他明显僵硬了一下的别扭反应，笑了笑，低声劝说道，“你想的那些……从根本上就是错的。从来都是遇上问题才要解决问题，哪有还没遇上问题就自己给自己找事儿的？”

“可是……”

蓝河还想再说，被叶修利落地打断，“你喜欢我？”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蓝河没吭声，只是点了下头。

“巧得很，我也不讨厌你。所以没多复杂，咱们就好好过咱们自己的，要真过不下去了再说，能过下去就过呗。”

“可是，”蓝河还是讲完了自己顾虑，“一来，我们确实有可能不适合，二来……所有的人都不会希望我们过下去的。”

“别逗了你，有几个人有空管咱们的闲事儿啊。他，他，还是她？”叶修挥着另一只手向过路人致意，“看见了没，压根就没几个人往那方面想。我知道，你又要说了，就因为正常人不会往那方面想，所以万一曝光，别人就更会戴着有色眼镜看过来。还真别说，猛地一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可问题是他们是哪位啊？他们说你是怪人，你就能不吃饭不睡觉了？他们看你不顺眼，你就不过了？”

“呃……”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下午跟我回B市。”

“嗯……啊？”

听叶母那意思，自己不是直接回G市的吗？蓝河一愣扭过头去，正赶上叶修故意收力捣乱，一番混乱之下差点亲到叶修的脸，于是连忙退开点距离，急道，“我回G市……”

“不准。你要回G市肯定又跑了。你手机早不知道哪去了，现在没有定位我找不到你。”

原来当初自己设置的好友定位叶修是知道的。那他三年来没换手机的理由，难道和自己的一样……

“你先跟我回趟B市，我看着你买新手机，再把该整好的都整明白。然后去我家……行，不去也行，”见蓝河满脸的勉强，叶修便也不急在这一时，“那就以后找机会再说。反正你得跟我回去，你父母也在B市。”

“什么？我爸妈？”

“学着点吧蓝桥大大，想来想去有什么用，直接面对就得了。我让叶秋把你父母请去了B市，放心，没说别的，就是说这次让他们受惊了，所以请他们去总公司那边一起等你回国。你虽然笨，但有的地方还是说得有道理的，比如咱们两个真凑一块儿了才发现过不下去怎么办。可是不管怎么样都得试，懂吗？”

蓝河迷糊着点头又摇头，只觉得脑袋上有一圈乌鸦在盘旋。

“别担心，那是你的父母，所以这个问题上我听你的。你现在不想他们知道那就瞒着，你觉得咱俩迟早要分手那就一直瞒着，瞒到分手为止。但是吧，你要不想跟我好？”又一个人过来搭话，叶修笑着应酬完，哼笑一声丢下最后几个字，“没门儿。”

这不是谈判。

醍醐灌顶一般，蓝河终于明白过来了。没有人比叶修更会抓住对方底线，他无意跟人谈判，从来都是开局就亮出底牌，行就是行，不行那就不行。可是真去细想了才会发现，其实他亮出的底牌早已留出了盘桓的空间，根本由不得人拒绝。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舒服了不少，专机直达，听上去格外的酷炫。归程中蓝河才知道不止自己的父母，所有不在B市的员工家属，叶修全安排弟弟请了来。这是叶修式的贴心，不能只请两个人来，那样会尴尬，所以就把所有人一起请来，道歉也好，或者是感谢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表达下整个集团公司的诚意。

工业园再度开工，一些子冒出了很多事等着处理，于是叶修在飞机上也没能偷到闲，和助理边沟通边批示文件，直敲定了四五件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一直忘了跟你说，”助理离开后，叶修扯过毯子盖上，哼着蹭蹭坐在旁边的蓝河，“你父母可能要明天晚上才到。”

蓝河无话可说，望天半晌后决定呵呵他。

“所以呢现在在住处这个问题上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家去，要么还去住那个小房子。选吧。”

“小房子。”蓝河当机立断。

“啧，胆小鬼。”叶修半真半假地摇摇头，枕着蓝河的肩膀闭上眼睡了。

胆小鬼吗……蓝河动作轻微地调整下位置，看着窗外漫无边际的黑，忽然想起了那天在G市机场看到的Piaget广告语——时间是一切的答案。

巨大的屏幕上，玫瑰金色的精致表盘外，圆弧包裹着柔软了表壳的四角，那个悬浮在12点位置处的陀飞轮只是安静地伏在那里，可一眼望去，耳边已经响起了时间流逝的咔哒声。

无关那些世人附加的特殊涵义，时间就是时间，时间是一切的答案。

于是那天的自己冲动之下去到B市，想找出三年前那份情愫的答案，而现在的自己犹豫彷徨，想知道以后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彼此的人生。

也可能叶修说得是对的。蓝河想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总要走下去，才能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次在机场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四十人的招待小组，捧着鲜花拉着横幅，一字排开等在出口的方向。起初蓝河还没有注意到，就要从中间穿过去时旁边忽然大声欢呼了起来，搞得众人一愣，差点错觉自己是从某个次元穿越而来的大明星。

这个安排是叶母布置的，连叶修都不知道。

“辛苦大家了，委屈你们了。”穿着修身小西装的叶母眼含泪水，热情拥抱一个叶氏集团的员工，“放心，回来就安全了，而且我保证，这种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车早就已经安排好，会直接把众人送回酒店跟家人团聚。蓝河没什么好急的，更不想跟叶母对上，于是抱着捧花安静地站在一边，等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才不得已地上前说了句伯母好。

“好，你也好。”叶母还是那个动情的样子，拭掉眼角的泪滴，笑道，“酒店都安排好了，你上我的车吧。”

一旁看热闹的叶修闻言连忙上前，拦阻道，“哎哎，别啊，他有住处的。”

“哦？住哪里？”

“我那个小房子啊。”

“呵，”叶母倒也不是很意外，大庭广众之下更不可能跟儿子争论什么，想了会儿又问道，“那你呢，晚上回家么。”

“我当然得回去，还要跟老头子好好说说这事儿。”

叶修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母亲那里听到了个大概，但是还不够，他要把所有全部一次说个清楚。

“随你的便吧。”

叶母懒得再跟儿子争什么了，转身向自己那辆车走去。

塔那那利佛是温热的夏，而B市是寒冷的冬，一阵冷风刮过，简直能冻僵人的思维。蓝河呆愣着看那母子俩斗完嘴，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叶修已经拉了他一把，拽着他钻进最后一辆空车。

“冰箱里有吃的，先先凑合着吃一点，吃饱了就乖乖睡觉，明天晚上你父母差不多就到了。”

一路上也没什么要再说的，叶修送蓝河到楼下，揉揉他的头发，笑着看他上了楼。

元旦过去，接下来还有农历新年等着要到来，天气冷得夸张，就连楼道里都有冰雪的气味。蓝河在电梯上小步原地跑着，到达11楼后又快跑过去开门，然后一头扎进被暖气烘烤着的小天堂里，扑到沙发上仰面躺下，缓了很久的气。

飞机上一直在睡，说真的，现在既不困也不饿，就是……心慌。

叶修说得再肯定，细想起来也还是没有着落的那种发慌。

“不能再矫情了。”蓝河呸一声深刻地吐槽着自己，甩甩头爬起来，去客厅吧台边倒了杯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试试听他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试上一试，如果以后真有什么……咦？

蓝河猛地停下胡思乱想，注意力全被摆放在吧台角落的小竹筐吸走了。那里面摆放的东西并不特别，不过是一把用来划开快递包裹的裁纸刀，一卷透明胶带，两根铅笔，一个指甲刀，再就是，两把钥匙。

两把蓝河记忆中的、楼上1221室房间的钥匙。

时光旅行的感觉，可能也不过就是如此了。蓝河站在1221房门口足足按了五分钟的门铃，也还是没有人来应。

“抱歉了。”

蓝河嘀咕着摸索几下掌心里的钥匙，又按过一次门铃后，轻轻把钥匙戳进了锁孔。

只一眼，蓝河就知道这里面不可能有其他住户，因为所有东西都还在，一切摆设完全没有变化，这里跟三年前一模一样，什么都不曾改变。

蓝河记得亲戚曾说过这个房子很快就卖掉了，可他从来没有想到，买走的人竟然是叶修。

说起来，当年小笼包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啊……蓝河边回忆着边往窗台走去，唰啦一声，扯开了厚厚的落地窗帘。

当然不会有猫，可是有别的。在玻璃窗上歪歪扭扭的手写喷绘，四个字，“欢迎回来”。

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电影玻璃屏横贯在眼前，被什么人握起铁锤使力一敲，整个空间便破开碎成了无数碎片，崩裂着飞散开去。漫天洒落的银光中出现了从过去而来的他们，结伴走到现在，然后，即将踏入到未来。

“为什么我们要浪费那么多时间的？”蓝河抓起座机听筒，拨通了叶修的电话。

“哦，我没谈过恋爱没经验嘛，体谅一下。”叶修抬眼看过对面坐着的父母，笑道，“再来一次，就肯定不会是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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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脸贴一下封面~

反正就……这次一定要把想做的全做了！烫上蓝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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