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

6

五年前有个阿姨连着几天看到一个工厂工人虐打看门狗，实在受不住，上前理论之后把狗救走，带到了自己住的小平房里。

谁知从那以后竟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偶尔间捡到的，流浪狗循着气味主动跑来的，甚至还有人大老远特意过来遗弃的，狗的数量越来越多，使得这个地方从几间平房和十几个狗笼，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小型的流浪狗收养基地。

还好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些社会人士和公益组织支援捐助，再加上不少慕名来帮忙的学生白领之类，这个地方虽然艰难，也还是勉强维系了下来。

那位阿姨刚满60，精神头不错，看见大巴上下来的兴欣队员乐呵呵地打着招呼，反复确认都打过针了，才放心地迎接他们进来。

狗狗们也用叫声表达着它们的热情，四面八圈环绕立体声般“汪汪汪”不停，瞬间淹没了站在院子中央的陈果。见惯了大场面的老板娘自然不怵，利落地打起手势，指挥调度着兴欣众人。

“可不是来玩的啊！是来帮忙干活的！”陈果把人召集到一起，又拉着阿姨过来，笑道，“您看看我们都能做点什么？放心使唤，都是大小伙子，打扫喂食什么的都没问题！”

起初主事阿姨坚决不肯，她听说这些人都是靠手吃饭的，怕一不小心咬了伤了耽误这些孩子的正事。后来经不住这堆人反复要求，便笑得一脸慈爱，安排他们换水加食，打扫下狗舍，再给几只乖巧的大型犬洗洗澡就成了。

三个女孩子当然是负责拍照，剩下的人分成四组，领好任务后就各自散开了。

叶修蓝河和莫凡三人一组，被分到了打扫小型犬狗舍。笼子里的几十只小狗见到进来了新人，蹦跶着各种求抚摸求关注，搞得叶修他们时不时就要分神跟小狗们交流下感情，打扫进度严重落后。

还有几个退休阿姨在这里长期帮忙，看到他们被强势围观，笑着解释说小家伙们可能是觉得来了新人自己就能有个家了吧，这是在表达期待呢。

“会很快被领走吗？”

一直很少说话的莫凡难得开了口。

“哎……这里的狗总数能不多就很不错啦！多少人养了几天就腻歪了往外丢啊，哎。”

蓝河听得有点难受，心想还好那天把小猪捡回家了，不然那个小家伙真不知道还有没有胖成小猪的那天。庆幸感叹间一抬头，看到叶修正趴在一个笼子上挺认真地往里看，于是好奇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哦……那个。”叶修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只小狗，“挺像小点的。”

“小点？”

“我们家以前养的狗。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大概5岁吧。我估摸着小点老了，嗯，就是这个样子。”

叶修说完还笑了笑。这笑乍一看和往常并没有太大分别，可蓝河总觉得里面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不太对。只是不等他整理好思绪，叶修就又恢复常态了。

“哦？你扫了两间了？这么快，那帮我也扫了吧。”

“都他乡遇故知了，你还不勤快点好好给人家扫扫屋子。”

蓝河转身走开，连鄙视的表情都懒得做。

“这么嚣张，来单挑啊！”

叶修叼着没点燃的烟叫完没人应的阵，也低头扫地去了。

干活也是会上瘾的，这帮人又是打扫又是搬运，越干越顺手，热火朝天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倒真清理的狗舍焕然一新。陈果她们正挽着衣袖在院子里帮忙搬水，看见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走出来，莫凡头上甚至还挂了些蜘蛛网，连忙道，“那边有间平房，水都烧好了，你们去洗下吧。”

几个阿姨住的地方，设备全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浴室这种东西自然没有，找间空房，连上水管，能凑合着让他们冲个澡已经很不错了。

众人道谢后欢呼着一起涌向了临时浴室，而走在最后面的蓝河尴尬的只想挠墙。他倒不是抗拒和一堆人一起冲澡，大学那会儿这种事稀松平常的很。可是现在，有……那谁啊！

这里条件有限不可能让他们轮着洗，而一开始嫌尴尬说不洗了的安文逸和罗辑又迅速被打成不团结分子强行拽走，剩下他一个人势单力孤的更加不好拒绝。

现在怎么办？早知道有这一出就不来了！蓝河迎着正午似乎能触摸到实感的阳光很是郁闷纠结。

隔着十几步路的小房子转个弯就能看见。蓝河紧张地握了握拳，刚要编个理由躲开，灵光一闪想起点什么，忽然又不怕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看白不看，过了这村说不定没这店了呐！

对，就是这个道理！哪有白来的便宜都不占的道理，又不吃亏，看了还能当成是给眼睛过过生日，多大点事啊！

想通了的蓝河气场一变，手脚利落地脱掉衣服裤子，昂首挺胸钻进了浴室。

真进去后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旖旎。水汽扑出的白雾阵阵翻涌，就算站得近，互相之间也看不太清楚什么。蓝河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长出一口气，心里嘀咕着别闹腾了，赶紧洗完赶紧出去，占便宜什么的才不急于一时呢。

“先走了！”

“搞定！”

“咱们中午吃什么啊？”

蓝河快，但大部分人比他更快。等洗完脸睁眼一看，算上他自己，里面只剩下了三个人。

“咱们仨是重体力劳动啊，瞧这一头灰。”

叶修站在最里面悠哉地洗着头，而依旧沉默不语的莫凡冲干净泡沫后也走了出去。

人少，水汽不足，雾气淡，现在想看什么都能尽情看个够了。蓝河眨几下眼扫视过去，视线飘浮着在叶修身上轻轻一粘，连忙别开了头。

要遭。

刚才那一肚子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小心思果然都是在自欺欺人，蓝河闭上眼下意识往门口方向退上几步，转身面朝墙壁，顶顶认真地撩起水大力往身上泼洒。

没人回应叶修正好乐得清静，最后再冲一遍完事，披上条毛巾也往门口走去。只是这位堵在出口附近的仁兄背着身子还在猛撩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叶修便伸手搭到他腰上，轻轻推一下后侧身走了出去。

憋闷了一上午，叶修穿上衣服二话不说先点了一根烟。于是几分钟后坐在木板凳上吞云吐雾的叶修一抬眼，便撞上了一个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瞎讲究、硬要在腰上围一块毛巾的红脸青年。

“你……你怎么在这抽烟啊！”

叶修看看自己抽了一半的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能不能出去抽？我闻着烟味儿头晕。”

又不是什么大事，换个地方抽烟而已。叶修施施然站起身，刚要推门又想起什么，回头道，“一开门该进来冷风了，你不先穿上衣服？”

“没事儿！不用管我！”

不过就是一回身而已，那边已经穿上裤子了，叶修估算着他穿衣服也用不了多久，出去后干脆靠着墙站在外面，抽烟的同时顺便等下人。

蓝河出来被风吹过一圈脸也还是红，被阳光一照红色的边缘还泛起了几分淡粉。叶修见状丢了烟纳闷道，“你真头晕啊？”

“没。”

“是饿的吗。”

“没。”

连着两个“没”，一听就是气不顺。叶修心想这样下去可不太容易引入要谈的话题，正思索中迎面过来一个阿姨，牵着狗绳送来两只大狗，笑道，“他们都去河边帮忙遛狗了，你们也去玩玩吧。别太久，一会儿回来吃饭啊。”

在钢筋水泥打造的城市里呆久了，乡野田间的空气闻起来都是甜的。叶修牵着只意图溜他的土狗走得艰难，快到水塘边时看见蓝河眼睛一亮，估摸着他心情好点了，笑道，“哎，有事问你。”

刚才叶修乱搭话时蓝河燥得要命，一股邪火直往头顶撩，满心满念地想着你再敢多废话一句试试，信不信老子立马打晕你拽去墙根，然后！然后，然后……然后他还没想好要作甚，急速膨胀的念头就被笑容温和的阿姨给掐断了。

手上牵着的大狗呜呜地围着蓝河打转，听见叶修说话，兴奋地汪汪两声又去看蓝河，好像真能听懂似的。

蓝河拍拍大狗的背，应道，“什么事？”

“踏破虚空去年在网游里没少刷怨毒之眼吧。”

原来是说荣耀的事。蓝河不假思索之下一个“是”字都顶到嘴边了，又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怨毒之眼掉的10样东西里，有8样是做魔道学者银装必须的。我记得虚空上赛季队伍里没有魔道学者，这个赛季才从青训营提拔了一个上来，不过嘛，打到现在都还没正式出场过。现在看虚空是稳进季后赛了，所以……”叶修自信的笑了笑，“虚空就那么相信那个新人？坚持放到季后赛当秘密武器？”

蓝河抿着嘴没说话，叶修知道自己推测对了。

“说说呗，水平有多高啊，难不成比微草那个小子还强？”

蓝河摇摇头，“换个话题。”

“哎呦，”叶修故意作惊讶状，“真那么厉害？”

蓝河还是摇头，“换个话题吧。”

现如今职业战队之间战得惨烈，真有胆大的硬要藏一张王牌留到最后放大招也不是不可能。叶修注意到那个新人后一直找不到机会多加了解，本以为有个现成的前虚空员工，能多少套出点什么，却没想到这个家伙职业素养高的很，前东家的消息一点不外漏。

“那成吧！”既然问不出，叶修也就不再勉强，被狗拽着走了几步，随口道，“你支持哪个战队来着。”

蓝河笑了笑，诚实作答，“蓝雨。”

“蓝雨？”土狗忽然掉头从叶修两腿间钻了过去，叶修被晃得一个趔趄，好奇道，“你玩剑客，还喜欢蓝雨，那怎么跑这来了？”

“哦，因为喜欢你啊。”

有只麻雀从空中落下，踩在水塘边一抖脚，挑起了几圈水波后又飞走了。说“喜欢”的那位一直没转头，而听着的叶修停住脚步，不知怎的，微微皱起了眉头。